2000年8月13日,一桩引人注目的暴力伤害亲子案在北京公开审理。一位母亲因恨亲生儿子不争气而施以棍棒,致使儿子重伤。法律对其行为(这种行为是中国几千年来“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思想的延续)断然亮起红灯——
今年4月,8岁的男孩王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打成肾衰竭,以致生命垂危的消息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如今小王闯已经脱离了危险出院回家,而打伤他的母亲骆淑平因为涉嫌伤害罪,于8月13日在房山区人民法院接受了审判。
“我全部的精神支柱就是孩子,我想教育好他,可是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教育方法,我也不懂法律……”43岁的骆淑平在法庭上这样哭诉。据她讲,她先后生了3个孩子,大女儿是呆傻,二女儿已上初中,由于三儿子王闯是三胎超生,生下后就寄养在大姑家,直到孩子5岁才好不容易接回家,但她发现孩子经常撒谎,完不成作业,还骗家里的钱买东西,而且屡教不改。
今年4月12日,由于接连几次没完成作业,老师把这件事告诉了骆淑平,当天晚上11时多,等王闯按老师要求把作业补完,骆淑平开始“教育”孩子。她让王闯把以前扔掉的作业本从菜园里捡回来,当看到作业本已被撕得粉碎时,她非常生气,于是拿起木把笤帚,把王闯按在地上,向他的臀部和双腿打去,到底打了多少下她自己也记不清了,直到王闯的爸爸出来把孩子抱走,第二天早上,王闯吐了一地,直喊肚子疼,父亲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
由于这场殴打,王闯在生死关口挣扎了多日,公安局的法医鉴定表明,王闯的双臀和双腿大面积挫伤并水肿,导致急性肾衰竭,肾衰12天,前后透析7次,已经构成了重伤。
法庭上面对儿子王闯满身伤痕的照片,骆淑平低头难过地说:“很痛心。”她哭着说,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而且很聪明,我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对他寄予的希望特别大,我拼命干活攒钱就想让孩子受更好的教育,为他的学习我操碎了心。我也想找到更好的教育方法,还找人探讨过,但都没有用,所以在伤心失望之余,一气之下才打他,但绝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爱心最后导致的却是这样的结果。骆淑平承认这都是自己教育方式不对,不懂法律造成的。
担任公诉的检察官虽然指出骆淑平是由于望子成龙心切,认为不打不成材,重伤了亲生儿子,但仍以故意伤害罪指控了骆淑平。骆淑平的辩护律师则认为她的行为是过失犯罪,双方展开了辩论。
最终,房山法院作出了判决,认为骆淑平的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骆淑平当庭表示不上诉。
几乎在所有老中青幼的中国人印象中,有一种记忆永远挥之不去,那就是或多或少都被父母打过,而几乎无一例外,所有的父母都是在“既望子成龙,又恨铁不成钢”的心理驱使下举起双手的。37岁的陶女士回忆说,有一次,上了大学的我同母亲说起儿时她打我的事,母亲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当初不那样,也许就没有你的今天。
由此可见,中国父母一向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私有财产,打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是属于家庭教育的一部分,是天经地义的事。北京东方律师事务所的苗律师指出,别说骆淑平把儿子打成重伤是犯法,只要一出生,孩子就是公民,就享有人格尊严受到尊重的权利,任何时候打孩子本身都是违反儿童权益保护法的。
一位社会学家说,未成年人问题从来就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社会问题的反映。了解并满足未成年人成长的需要,为他们提供更为优良的成长环境,必须通过全社会的努力才能实现,解决未成年人问题既要依靠法制的力量,同时也需要成人社会的倾听、理解与支持。
“骆淑平暴力伤子案通过司法程序有了结果,这说明我们的法律制度在保护未成年人权益方面正在不断完善。在这个大环境下,父母们也确实该重新审视自己教育孩子的水平了,即我们是不是合格的父母?我们怎样才能成为合格的父母?”公务员项先生如是看待骆案带来的启示。
他的话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假设对王闯的早期教育就是成功的,那么他就不会染上撒谎的毛病,他可能是个聪明的守秩序的听话的孩子,就不会遭此毒打。推而广之,如果广大的父母不再把学习与分数看作是孩子成长道路上唯一重要的东西,而是更看重孩子的健康人格、善良的品行、吃苦耐劳、抗御打击的能力的形成,同时父母们身体力行、循循善诱,成为孩子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家长,与孩子的成长一道提高,那么,“不打不成材”的古训早就该寿终正寝了。遗憾的是,目前只有10%的父母可以达到上述目标。
北京五中的陈副校长说,中国历史上确实有不少“棍棒之下出来的成功人物”,因此,这种“不打不成材”的观念根深蒂固,要一时半会儿解决这个问题是很难的,至今仍有相当多的父母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教育方法。我个人认为,从教育角度看,“打”是最不可取的,会产生很多后遗症。因此,我奉劝父母们,出于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与未来、家庭的安全考虑,请手下留情。
王闯遭亲生母亲毒打一事虽说是偶然的,但不排除其必然性,更多的父母会从这起案件中汲取什么教训呢?
“我注意到在庭审时,骆淑平8次重复一句话:因为不懂法,所以犯了法。这给我很大触动。”商务人士陆先生说,“我受过高等教育,但也疏于不了解许多法律内容,以前总觉得打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孩子,殊不知就违了法。现在我明白了,再小的生命、再无知的孩子也是有尊严的,父母们必须承认并正视这一点。”
据报道,审判结束后,未被获准进入法庭的王闯向媒体和旁观者展示着伤疤,并说道:“我不原谅母亲。”目光冷冷的。越来越多由此案而开始关心未成年人权利的人们不禁担心这件事给小王闯造成的心理伤害的后果,更担心“不打不成材”传统教育方法会给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脆弱的独生子女们造成怎样的心理伤害、对社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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